难忘远去的红背影

    祖国改革开放已经四十年。抚今追昔，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黎智市长在企业蹲点指导进行改革的情景，又像电影一样在眼前回放，虽然这项改革探索已经过去三十五年,黎智市长独具魅力的改革创新意识、领导魄力、平民作风、坦荡胸怀，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，让我景仰、怀念。
    八十年代初，武汉市在国营企业掀起“三项制度”改革的浪潮。武汉印染厂作为全省50家重点骨干企业之一，被纳入民主选举厂长的试点。民主选举厂长，旨在改革企业领导干部旧的任免模式，探索出一条让优秀人才脱颖而出的新路，是推进企业领导体制改革，扩大企业自主权，搞活企业的配套改革。
    武汉印染厂是武汉纺织系统一家印染企业，一九五七年从上海内迁武汉，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，逐渐成为在全国有一定知名度的大型印染厂。改革开放后，又陆续引进日本和歌山丝光机、荷兰圆网印花机等设备，形成九条生产线，年产能力一亿米，年花色品种1500个，年利润在当时纺织系统名列前茅。一九八三年欢乐牌纯棉印花布获国家质量银质奖。选择武印这样的厂进行改革试点，无疑能够对国营大中型企业的改革起到积极的引导、示范作用。市委、市政府非常重视，黎智市长亲自蹲点来抓这项改革。
    一九八三年我任厂党委副书记，市长带领工作组进点的时候，有幸在黎智市长领导下进行企业这项改革探索，亲眼目睹他的风采，直接聆听他的教诲，让我受益终身。
    市委工作组进点后，黎智市长经常到工厂来了解情况、分析问题，给予指导。他坚持解放思想、坚持改革开放，敢于打破陈规、勇于开拓创新的精神；他平易近人、艰苦朴素的作风都让我们敬佩。有一次黎智市长来厂，天气寒冷，上班铃声刚响，市长就到厂里。我们到厂大门口去迎接他时，看到市长穿着一件红色的夹克羽绒服朝办公大楼走来。红色衣服让市长很精神，但这件衣服不合身，市长本来就不瘦，衣服紧紧罩在身上，腹部显得特别大。当时到会的同志不多，我陪市长在二楼会议室等待闻讯赶来的同志，就和市长拉起家常：黎市长，今天这么冷，您穿的这件衣服是不是太薄了，换件厚的要暖和些。他说：这是孩子不穿的旧衣服，我看放着可惜，就穿上了。
    父亲穿孩子过时不穿的衣服，在普通的人家是很平常的事，但市长也和平民百姓一样，我就很惊讶。在一般人心目中，市长是很气派讲究的，但眼前的黎智市长，哪像是一位党的高级领导干部啊，明明是一位普通的平民家长，一位节俭的慈祥父亲。这件小事，市长说得平静随意，却让人难以忘怀。我时常把黎智市长朴素节俭的故事讲给家人听，教育我的孩子。
    这位衣着平凡的市长，做起工作来就不普通了。他高标准、严要求，处理问题不含糊。平时，他深入基层、调查研究，关键时刻他坚定执着、处事是十分果断的。由于这项改革是一项新事物，不可避免遇到一些新情况、新问题，他都善于通过思想政治工作和完善方案等改革措施解决。市长除了抓试点，日常事务是很忙的，但为了统一思想，解决部分干部职工思想中的疑虑、动摇、不理解的问题，市长亲自参加职代会。在全厂职工代表大会上，对这些思想认识问题，他深入浅出的宣传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、方针和政策，宣传武汉市企业改革开放的举措，他本来掌握的情况就多，做思想政治工作的针对性是很强的。对干部中的思想疑虑，他旗帜鲜明表明市委、市政府改革的态度和决心：“改革是市委、市政府决定了的，是坚定不移的”、“民主选举厂长这项改革绝不能半途而废”、“不改革如同逆水行舟”。平时，黎市长和蔼可亲，讲话语气平缓，但谈到坚持改革不动摇时，他脸色严峻、语气铿锵有力，让人感到这项改革是没有半点讨价还价余地。他在分析问题处理问题的果断、坚决，影响着我们每一个人。我常想，一个人，特别是领导干部，可以在衣着外表等小事上不讲究，但一定要有底线，在关键时刻一定要立场鲜明，在大事大非面前是不能有丝毫含糊的。
    他从工厂的改革，讲到市政府的改革。他说：老同志要支持改革。这次市委决定吴官正同志任市长，我从市长岗位退下来，我拥护市委的决定，我推荐并支持吴官正同志担任市长。我和官正同志比，他比我强：他年轻，年富力强，我六十多岁，精力不如他；他清华大学研究生毕业，文化科学知识比我丰富；他懂外语，对外交流的能力我不如他；他长期在企业工作，熟悉基层情况；他素质高，作风正，能力强，担任市长一定比我做得好。听了他掷地有声的讲话，全场鸦雀无声，都为老书记、老市长的高尚情操感动。其实，我们都知道，黎智市长十六岁就参加革命，在抗日战争，解放战争中，对敌斗争坚决。解放后，长期在武汉市担任重要领导职务，是经验非常丰富的领导干部，他的话感染着每个代表：黎智市长有着多么宽广的胸怀。此时，理解、诠释“高风亮节”“言传身教”这两个成语，我是深有体会的了。
    黎市长的话，迅速传遍全厂，使得这项改革顺利完成。职工代表选择一位素质高、作风好、懂管理、讲民主的29岁年青干部担任新的厂长。
    此后，我们先后进行了干部人事制度、分配制度、劳动用工制度改革，尽管遇到一些困难，由于不断吸收黎智市长给我们的政治营养，都顺利完成。
    武印的改革得到市委、市政府的关注，吴官正、赵宝江、李宪生、李岩、金作良等市委、市政府、市人大领导，经常来厂了解情况，解决困难。新任市长吴官正时常轻车简从，深夜来厂。当时我已任厂党委书记，由于住在厂宿舍离厂近，得到市长来的消息后赶到厂陪同。在不长的时间里，吴市长就到我们厂四次，三次是深夜。想起最后一次吴市长深夜巡视完工厂后，临走时，拉着我的手，叮嘱改革和生产经营中注意的四个问题，我感到特别暖心，他的话，至今言犹在耳。我长期在基层工作，对市委、市政府领导有着敬畏之情，接触黎智市长、吴官正市长后，我感到，市委、市政府的领导没有架子平易近人，其实都是很好接近的。吴市长调离后的几任市长也曾先后来到我们厂，他们的思想、工作、作风都传承着黎智市长、吴官正市长的风范，吴官正同志也成为改革开放后第一个从武汉走出的党和国家领导人。看到吴官正同志历经重任，想起黎智市长在厂职代会上讲的话，感到他是多么有眼光。
    回望四十年武汉改革发展的道路，从“‘两通’起飞，打造汉货精品”到建设“长江新城”，从治理“黄孝河工程”、“亮起来工程”到“长江主轴工程”，这些凝聚几代改革者心血的举措，在“两江交汇 三镇鼎立”的古老都市，谱写了一曲曲实现“中国梦”的新华章。
    今天，当我这个生活在武昌六十多年的老武汉，出行三镇需要在百度上查询地图时，当我坐上穿越长江的地铁，漫步“国际广场”、“光谷广场”时，当我出国旅游，行走在布鲁塞尔最著名的圣于贝尔皇家长廊附近的街巷，将这个号称“欧洲首都”的城市和武汉比对时，我真正体会到，改革让江城插上腾飞的翅膀，武汉真的“起飞”了，武汉“每天不一样”的口号不是空的，我们实实在在收到改革的“红利”了啊。看着江夏大地日新月异的变化，我的心里充满喜悦：“白云黄鹤春光好，叫我怎能不歌唱？”
    世事沧桑，武汉巨变。在改革的漫漫长路上历经的风风雨雨，是我人生的财富，无论我走到哪里，都会把这份珍藏的记忆拿出来回味、品尝。历史又翻开新的一页，黎智市长早已离我们远去，那件大红的羽绒服却时常在我眼前闪现。